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历来谈到李邕书法,学书者基本分为两派,一类以董其昌“右军如龙,北海如象”评李书为主,虽不甚了解其中之意,但因出自董其昌之口,故深信不疑。另一类以米芾评李书“乍富小民,举动屈强,礼节生疏”“乏纤秾”为主,对李邕书法不屑一顾,然亦是人云亦云,未能解米芾之意,造成李邕书法今日的尴尬局面。笔者仅以此文尽力还原米芾眼中李邕书法的真实面目。(本篇为第一部分)
北宋 米芾 葛君德忱帖
北宋以来,“尚意书风”兴起,不仅促使了手札行书的风行,同时,也引发了书法品评的风潮。相较之北宋专门性书论著作,个人好恶的变化,在他们的笔记体文字中体现得尤为明显,这类文字不如书论著作客观端正,更多是随手将当时对某位前朝书家或某件作品的认识记录下来,参杂了不少个人情感。
唐 李邕 麓山寺碑
米芾对李邕书法的态度褒贬不一,带有一定的感情色彩,很多人没有很好的还原米芾品评时的背景,断章取义,引用于自身的观点之中,以支持个人所持论点,是不可取的。现今,最早可见米芾谈及李邕,是米芾手札中的这段文字:
余年十岁,写碑刻,学周越、苏子美札,自作一家,人谓有李邕笔法,闻而恶之。
宋 米芾 致景文隰公尺牍
初读之,很容易将其视作米芾厌恶李邕的铁证,实则不然。据记载,米芾七八岁学书,从颜楷入手,放大临习,得其宽博,奈何当世手札书风盛行,颜字不易入简牍,故而弃之,我想其中必有米芾年岁尚浅,难辨书学要旨,才有了后来转学周越、苏舜钦之事,实为本末倒置,急于求成。
唐 李邕 云麾将军碑 局部
周越,北宋早期书法家,擅真、草。他的书法基本承袭晚唐五代书风,根据曹宝麟先生所言,周越官职不高,书法却可在当初风行一时,必然与趣时贵无关,相较之后来崛起的书家,书法相对端严,苏、黄、米三家在早年学书时均受其影响,然而,周越却又在后来的“尚意”运动中,成为了重点批评的对象,可见其书风与“尚意”精神不尽相符。
唐 李邕 云麾将军碑 局部
周越作为这种书风的典型代表,必然会受到猛烈抨击,这种抨击多少带有些为“尚意”争雄的色彩。实际上周越书法也未必难堪,因为黄庭坚在周越去世前四年所作跋语,便客观诚恳的指出周越“去古人不远矣,何止行于今代耶”,北宋中期,书法风尚已经开始转变,学书者不再盲从于本朝书家,主动追溯前人,尽量从源流处学书,上追魏晋。
唐 李邕 云麾将军碑 局部
黄庭坚在周越处谈到“古今”问题,无疑说明了他承认了周越的优秀,同时透露出时代求古的兴盛,更何况苏、黄、米等人随着岁月增长有幸目睹先贤珍品,自然会对自己早年苦学本朝书法而发一些牢骚,何必弃先贤而学今人乎。苏子美亦如是。由此看来,米芾似乎没有必要因学周越、苏子美,却得李邕之法而气馁,毕竟是得了便宜,应该高兴才是。
唐 李邕 云麾将军碑 局部
笔者认为,“余年十岁,写碑刻”值得注意,碑刻之书,米芾认为是“印板排算”,从七八岁学书起,便从颜、柳、欧入手,均有此蔽,遂转学周越、苏舜钦,本就是为改正这个问题,不想时人认为其书如李邕,在唐碑系统中,李邕虽以行书入碑,并因为碑版所限,努力将其行书做了调整,以适应碑版界格所需。米芾本意是打破“印板排算”,如此被人评价,实则是未能如愿的苦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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