商晚期青铜兽面纹方罍

商晚期青铜兽面纹方罍；成交价:RMB 　5,876,400；尺寸：高45厘米；拍卖公司：北京匡时国际拍卖有限公司；成交时间： 2017-10-02。

《诗经.周南.卷耳》语：‘我姑酌彼金罍，维以不永怀。’短短两句，道出了流传千年的相思情怀，也让‘罍’这一青铜礼器深深地印在世人心中。罍流行时间短，铸造复杂，数量稀少，难得一见。方罍更属凤毛麟角，多收藏在世界各大著名的博物馆中，偶有流通，即备受关注，价格不菲。在2017秋季拍卖专场中（加公司及专场名称），一件青铜兽面纹方罍精彩亮相，无疑是本场瞩目的焦点，是集萃中的翘楚。

此件青铜兽面纹方罍体量重大，盖器合一，甚为壮观。盖如庑殿式屋顶，平面长方，四棱隆而上聚。顶端有钮，形如微缩之盖。器盖下缘有插榫，与器身子母口套合。器身颈部较高，有上阔下窄之势。丰肩圆润，左右各有一鋬。高深腹，向下内收，腹部前段下方另有一鋬，平底。通高四十五厘米，挺拔矗立之态，足具震撼。

方罍自上而下，可分五层装饰带，盖、颈、肩、腹部上端及下端。盖部四面呈倒置的外卷角兽面纹，双目圆突，中有扉棱为鼻基线，兽面轮廓分明，两角盘转，辅以阴线点缀。地纹满铺云雷纹，密不透风。颈部四面，居中出扉棱，两侧对称布尖角鸟纹。鸟纹刻画夸张，眼睛放大，几乎充满整个头部，长喙前伸，尖部下折，脑后角如尖耳。这类鸟纹盛行于商末周初，身躯多作简化的外形。此件细致入微，前胸、双翅、折尾皆分毫毕现，一丝不苟，属同时期精工之作。

罍的肩部层次最为丰富，采用圆雕、浅浮雕、阴刻结合，形成高低错落的节奏。肩部两面正中为环鋬，上有外卷角的龙首，另外两面居中作外卷角牺首，精致小巧。龙首、牺首两侧，各有一火纹及倒立龙纹，其余部分作云雷地纹。火纹旧藏圆涡纹、涡纹或囧纹，在湖北屈家岭文化的新石器时代陶纺轮上即已出现。青铜器上最早的火纹见于二里头文化晚期斝的腹部，形式原始，只有圆形，没有火焰旋转的弧线。商代早期火纹已经普遍，斝的腹部、柱头都有明确的火纹。商代晚期和西周早期，火纹多在鼎、簋腹部，或在大型酒器罍的肩部，此处便是一例。

器物的主题是腹部的兽面纹。腹部上方，四面皆有一段突起的扉棱，以此为鼻基，装饰虎耳兽面纹。虎耳兽面纹与卷角兽面纹十分相似，区别在于虎耳两端都呈圆势，无首尾粗尖之别。兽面两侧，有背向分布的一对尖角鸟纹，头上身下，与颈部同类纹饰相比更具图案化。腹部下方，作倒置的三角纹，亦称蕉叶纹，内满布云雷纹，浮雕的内卷角兽面纹。双眼不及腹部上方兽面醒目，营造出详略有序、层次鲜明的效果。

腹部上方的虎耳兽面纹不见面部轮廓，只有双耳、双目、口、身躯，采用近等宽的线条勾勒。内部填充云雷纹，与地纹有高低区别，却也融为一体。两旁的鸟纹、腹部下方的兽面纹亦是如此，属变形兽面纹的一种。在商周时期，变形兽面纹可分三种，一是保留角、目、鼻、耳、爪等彼此不相连的线条，多数素面，不施地纹；有的虽有地纹，却无纹饰实象。二是只表现一对兽目，其余部分皆以细密规则的云雷纹组成，构图退化。三是只剩下象征性的大兽目，其余条纹依然精丽。方罍腹身的纹饰便是第一种，多应用在商末周初器上。

罍是礼器中的酒器，《广雅?释器》解释罍为‘罇也’。罍是籀文，小篆本字作‘櫑’，《说文?木部》曰：‘櫑，龟目酒尊。’在《诗经?小雅?蓼莪》有：‘缾之罄矣，唯罍之耻。’毛亨传记：‘缾小而罍大。’《周礼?春官?鬯人》言：‘凡祭祀社壝用大罍。’可知罍是大型容酒器。而《仪礼?少牢馈食礼》又有：‘司空设罍水于洗东，有枓。’可知罍也兼用水器。文献有罍与壶之比，《尔雅?释器》郭璞注：‘罍形似壶，大者受一斛。’在金文中，亦有铭文两者并称，因此推测，罍和壶为容量大小不同的组合容酒器。

商代早期和中期，大型青铜酒器为敞口尊及瓿。罍始见于商代晚期前段，与瓿并存一段时间。罍的外形似瓿的升高版，推测两者可能有继承关系。罍出现以后，瓿旋即消失。罍在商末周初盛行，西周中期后少见，至西周晚期逐渐演化成‘■’，两者古音相同，区别在于罍有三耳，‘■’只有肩部两耳，腹部无耳。两者此消彼长，延续到春秋时期。

据不完全统计，商晚期到西周早期方罍数量仅数十件，大多存于世界各大博物馆或研究机构，少量庋藏私人手中。查阅书籍，出版著录的方罍在四十件左右，依据外形，可分为三个式样。

一，方体小口圆肩平底式。本件拍品即属此式，特征为平底无圈足。同类型有1976年安阳殷墟妇好墓出土的妇好方罍，1977年陕西城固县宝山公社所出亚伐方罍，德国柏林东亚艺术博物馆收藏的武方罍，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藏亚疑方罍，有装饰繁复之器，也有简约光素之作。

二，方体小口圆肩圈足式。此类型有著名的‘亚丑者■方罍’，为清宫旧藏。该器四阿屋顶形盖，直口短颈，圆肩深腹，下承圈足。盖和身的四角及中线皆有扉棱，装饰华丽。亚丑方罍另有两器，其一现藏东京出光美术馆，另一原为曹秋舫收藏，盖部缺失。美国纽约纳尔逊美术陈列馆藏有一件鸢方罍，亦属此式样，只是底部圈足更为低矮。无独有偶，德国慕尼黑国立民间艺术博物馆也收藏有一件鸢方罍，尺寸与纳尔逊美术馆所藏基本一致，应为一地所出。此式有圈足极短的器物，外观与式样一基本相同，但非平底，日本东京根津美术馆藏‘■又方罍’便是如此。此式闻名遐迩者，当属湖南桃源县所出皿方罍。它传奇的经历，精美的造型，庞大的体量，获有‘方罍之王’的美誉。

三，方体高颈狭肩高圈足式。此式样多高颈高盖，肩部圆斜狭窄，下腹稍款，高圈足，多为西周早期器。1997年河南鹿邑县太清宫长子口墓出土有长子口方罍，属西周早期前段器，是过渡器型，可以看出其在式样二基础上的演变：肩部已收，颈部和圈足加长。北京房山琉璃河遗址出土的子方罍、湖北随州安居羊子山所出西周早期噩侯方罍，都为西周早期器，器身高挑，已独立成一体系。两者沿周王朝一北一南分布，可证明此式样在西周早期的确立。

对比式样一的馆藏方罍，可为本件拍品进行准确的分期。美国芝加哥艺术馆藏有一件兽面纹方罍，出版于《中国青铜器全集3》第八七号，据传为安阳出土，高四十五，与本件方罍大小、器型基本相同。纹饰方面，仅腹身上方主纹题材略有区别：本件作虎耳兽面纹，芝加哥方罍则作两只对称的弯角鸟纹。两件器物主纹风格一致，此件弯角鸟的头部、角、身、尾、爪等用线粗细一致，内部填充云雷纹，突出双目，主纹地纹渐入融合之态，与本件线条化的虎耳兽面类似。除此以外，两者布局纹饰如出一辙，尤其是夸张的颈部尖角鸟纹、外卷角牺首龙首，似出自同一批匠人之手。由此推测，本件当为商王朝核心的殷墟所出，为商末之物。值得一提的是，鸟纹是商末周初较为常见的图案，而本件的虎耳兽面相对较少，尤其是青铜罍上并不多见，甚为珍罕。

河南省新乡市博物馆藏有一件兽面纹方罍，据传于1952年安阳出土，与芝加哥方罍坑口相同。高四十四点七，大小、器型、纹饰布局也与本拍品相似。分析这件的纹样，盖部、器身几乎所有的兽面五官都处同一平面，只留有突出的双目，其余部分满布细密的云雷纹，纹饰的轮廓更为退化。本件在器盖、颈部、腹身装饰上力求变化，可看到纹饰演变的不同阶段。从图案发展的角度，本件年份应早于新乡方罍。

方罍级别高、数量少，历来是青铜交易流通中的宠儿。加之盖易散失，完整器难寻。以著名的皿方罍为例，在民国时期盖器就已分离，石油大亨洛克菲勒就以80万美金的高价购入器身。2001年佳士得拍卖皿方罍，一举冲到924.6万美金，创造了当时青铜器拍卖纪录。2014年，时隔仅十三年，皿方罍再次现身佳士得，私洽价已到达2000万美金。历数二十年拍卖纪录，方罍纹饰精美、盖器完备屈指可数。此件方罍为商末京畿所出，国之重器，必为方家所青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