元 王渊《梅雀报春图》

王渊是元代著名花鸟画家，他的花鸟、古木竹石、梅兰等题材绘画，在继承五代、两宋传统花鸟画的基础上，又有了新的发展和明显的变化，取得显著的成就，在我国美术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。由于历史的久远和兵燹人祸，王渊的作品存世数量甚少，据不完全统计，目前仅有七件：其一是《桃竹春禽图》立轴，墨笔，双钩竹，至正六年（1346年）作，现存台北故宫博物院；其二是《桃竹锦鸡图》立轴，绢本，墨笔，至正三年（癸末，1343年）作，现存山西省博物馆；其三是《竹石集禽图》立轴，纸本，墨笔，至正四年（甲申，1344年）作，现存上海博物馆；其四是《桃竹锦鸡图》立轴，纸本，墨笔。至正九年（已丑，1349年）作，现存故宫博物院；其五是《牡丹图》手卷，纸本，墨笔，现存故宫博物院；其六是《花竹锦鸡图》立轴，绢本，设色，现存故宫博物院；其七是《梅雀报春图》手卷，绢本，设色。

《梅雀报春图》手卷，33.5×251厘米，画面主体由梅、雀、竹、石组成，情节安排节奏感强。画卷精绘各种姿态的麻雀126只，先以五只的飞入做为一个动态的开场，由右及左渐次展开。有的在梅树的枝头细心梳理羽毛；有的在盛开的梅花间追逐嬉戏，或俯或仰穿梭不停；有的在枝桠间唧唧喳喳、蹦蹦跶跶；有的拥挤在梅树的老干上窃窃私语，安静地享受阳光。朝阳从东方冉冉升起，鲜艳的梅花灿烂盛开，老辣的梅干穿插着碧绿的翠竹，洁白的梅花间，几株鲜红的山茶花怒放，配以茶花的绿叶。点缀得五彩缤纷。随着老梅粗壮的树干的显现和竹根对山石的咬定，一股山泉从陡峭的山崖上飞泻而下。清脆的飞瀑声、悦耳的鸟鸣声，汇成了一部和谐的迎春曲。卷末署：“若水王渊画”，钤印“澹轩”。

王渊，字若水，号澹轩，浙江杭州人。生卒年不祥，据陶宗仪《辍耕录》卷七记载，他“幼时获侍赵魏公（赵子昂）故多得指教，所以傅色特妙。天历中（1328—1330年），画集庆龙翔寺两庑壁”。其年龄要比赵子昂小，赵子昂生于南宋理宗宝佑二年（1254年），应活跃在1254年以后，从他的传世作品所签年款来看，多在元朝惠宗至正三年到九年，即1343—1349年，元朝灭亡于至正二十八年（1368年），也有文献记载，在至正二十六年（1366年）曾作《萱花白头图》。可见他从事艺术活动在元代中后期，他的卒年可能在元朝灭亡之前，或在明朝初年。

画史记载，王渊善画山水、人物、花鸟、竹石，山水师郭熙、花鸟师黄筌、人物追踪唐人。夏文彦的《图绘宝鉴》赞他的绘画“皆师古人，无一院体”。他的山水、人物画已不见传世，存世花鸟画作品中，学黄筌的设色作品很少，仅三件，其中故宫博物院收藏的《花竹锦鸡图》立轴，著录于《中国古代书画图录》，但七人小组鉴定时，徐邦达先生在备注中注明：“旧仿本，原无款，后人定为王渊”。另外民间还流传有《安喜图》。由此可定，这幅《梅雀报春图》手卷应是王渊存世的两件设色作品中的一件，逾显珍贵。

黄筌（903—965年）是五代西蜀著名画家，字要叔，四川成都人。先后供职于王蜀与孟蜀宫廷，北宋初与子黄居宝、黄居寀、黄居实及弟惟亮转入宋代画院，据《宣和画谱》记载，黄氏绘艺极受“艺祖”赵匡胤、太宗赵光义的眷爱，形成“黄氏体制”，黄家画风在宋代宫廷中，占主导地位约有九十余年。黄筌的花鸟画多取材于宫廷园囿中的珍禽异鸟、奇花怪石，画法工整细丽，造型准确，颇能乱真。先用极细的墨线勾出轮廓，然后墨染填彩，被称为“勾勒填彩，旨趣浓艳”，适应了宫廷贵族的审美时尚，有“黄家富贵”之誉。王渊的《梅雀报春图》，亦以极其工细的线条勾勒出轮廓，然后敷以重彩，层层晕染，掩盖住墨线，得到一种极为细腻工稳和富丽华贵的感觉。此图明显地表现出黄派“用笔清细，清色晕染”的特点，诸如图中的麻雀、树干、梅花，翠竹的画法，与黄筌的画法基本一致，除描写的内容之外，可以看到黄氏风格的一些特点。同时，在画卷末尾的山石、老梅根干的笔墨技法上，也都呈现了王渊对郭熙山水技法的继承、诸如石法圆润多用卷云皴，梅干为虬枝多蟹爪等。此卷虽无年款，但综合以上诸多因素，可以看出，此卷应为王渊从事艺术活动早、中期的精彩之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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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梅雀报春图》在明代曾被华夏收藏，钤有“华夏私印”。华夏，生活在明成化至嘉靖间，江苏无锡人，号中甫、补庵、东沙子、东沙居士，著名鉴赏家，和文征明、祝允明等著名画家、鉴赏家都有交往。他世居东沙，常用章有：“补庵居士”、“锡山华氏补庵家藏印”、“华夏”、“宜子孙”、“华氏补庵”、“华氏剑光阁珍藏印”、“真赏”等，斋名“真赏斋”，其中贮藏古物金石书画极富。凡经他鉴别收藏的字画，多为精品真迹，诸如：钟繇的《荐季直表》、王羲之的《袁生帖》、颜真卿的《刘中使帖》、黄庭坚的《诸上座帖》、王维的《辋川图》、郭恕先的《雪江图》、赵子昂的《秋郊饮马图》、王蒙的《青卞隐居图》、倪瓒的《惠山图》等流传有绪的名迹，其鉴别能力之高，时人誉其为“江东巨眼”。嗣后，此卷又被施凤来收藏，钤有：“施凤来印”。

施凤来，平湖（今浙江省嘉兴市东部，明宣德五年由海盐县析置）人。明史载，施凤来与张瑞图皆为万历三十五年进士，凤来殿试第二，瑞图第三，同授编修，同职官少詹事兼礼部侍郎，同以礼部尚书入阁。凤来素无节概，以和柔取媚于世，当时魏忠贤尚国，施凤来阿倚权势竟陟首辅。魏忠贤生祠碑文多为瑞图书。崇祯初为言官所纠，凤来、瑞图乞休去。魏忠贤被诛后，瑞图为民，凤来落职闲住。入清后，此卷被钱陈群所得。

钱陈群（1686—1774年），字主敬，号香树、集斋、拓南居士，浙江嘉兴人。善书，亦作画，着香树斋集。清史稿载：康熙四十四年南巡，陈群迎驾吴江献诗，康熙六十年中进士。雍正七年命赴陕西宣谕化导，讲经深切。乾隆七年官至刑部侍郎，屡有奏白，一生多次为乾隆南巡迎驾，乾隆赐其桥梓图，陈群进其母陈画册，乾隆帝题诗以赵子昂、管道升为比。乾隆三十五年六十大寿，陈群献竹根如意。上批札。皇太后八十大寿，命陈群紫禁城骑马，再与香山九老会。陈群里居，每岁乾隆录寄诗百余篇，陈群必赓和新书以进，体兼行草，屡蒙奖评。乾隆三十九年钱陈群卒，时年八十九岁。乾隆皇帝谕谓：儒臣老辈中，能以诗文结恩遇，备商榷者，沈德潜卒后，惟陈群。加太傅，祀贤良祠，谥文瑞。史书载，在钱陈群去世前三年，即乾隆三十六年（1771年）。钱陈群将《梅雀报春图》手卷，敬献给乾隆皇帝，并赋诗三首：其一、写生粉本各争研，崔白黄筌尽足传；一树梅花百头雀，后来能事数王渊。其二、疏枝月上雀飞归，貌出披绵一例肥；自是丰年常得饱，蹴翻香雪蔟成围。其三、上林雪后一枝寒，鼻观香生此凭栏；啄雀朝朝来报喜，又看翠竹报平安。恭进王渊梅雀报春横卷，并识三首。臣钱陈群，时年八十有六。钤印三：“玉音颐和”、“宫傅尚书”、“臣钱陈群”。

乾隆皇帝得此《梅雀报春图》手卷后，十分喜欢，在画卷上题诗三首相和：其一、贵得其神不贵妍，书宗画法有同传；梅雀一卷诗三首，妙意还因揭道渊。其二、南枝最识好春归，羞煞海棠独以肥；梅雀偏欣晴雪夜，净明香界聚相围。其三、腊雪先春凑嫩寒，展图咏句兴无阑；江乡食履应增健，大惬予怀老者安。钱陈群进此卷，附识三绝句于后，即用其韵题卷中，仍另书以赐。辛卯新正，御笔。钤御印二：“干”、“隆”。乾隆此诗收录在《御制诗三集》卷九十三，前加说明：“题钱陈群所进王渊梅雀报春卷，即用其韵，并书赐之。”

《梅雀报春图》手卷，钤御印有：“乾隆御览之宝”、“古希天子”、“寿”、“乐寿堂鉴藏宝”、“八征耄念之宝”、“乾隆鉴赏”、“三希堂精鉴玺”、“宜子孙”、“内府图书”、“嘉庆御览之宝”、“嘉庆御览”、“石渠宝笈”、“宝笈三编”，鉴藏宝玺五玺全。收藏印有：“华夏私印”、“施凤来印”。著录于《石渠宝笈三编》第3313印，清内府原装原裱，和田白玉制别，镌“乾隆御赏王渊梅雀报春图”。

此卷卷末钎有永瑢的四枚收藏章：“乐道主人”、“皇六子”、“御赐屏翰宣勤”、“翰墨缘”。长尾甲题引首：“梅雀报春”，钤：“长尾甲印”、“石隐”两印。

永瑢（1743—1790年），是清高宗乾隆第六子，号九思主人。书法得徐浩笔意，画花卉，古淡苍逸，山水师黄公望、王时敏。据《清史稿》记载，永瑢在乾隆二十四年过继给慎靖郡王允禧，封贝勒，乾隆三十七年封质郡王。乾隆五十四年薨，绵庆袭质郡王。绵庆自幼聪颖，十三岁侍乾隆避暑山庄校射，中三矢，赐黄马褂，三眼孔雀翎，通音律，体孱弱，嘉庆九年薨，年仅二十六岁，仁宗嘉庆深惜之，赐银五千，谥曰，由子奕绮袭贝勒。奕绮在道光五年坐事，罚俸十九 年，夺爵，道光二十二年卒，复其封子孙，循例递降。

由此可知，《梅雀报春图》手卷收录入《石渠宝笈》以后，皇上为了鼓励永瑢学画，将其赐给了永瑢，永瑢十分欣喜，受宠若惊，敬镌四枚收藏章。但是，随着质郡王府的沉沦，家道败落，此图流落明间，后又被转卖到东瀛。

长尾甲（1864—1942年），又名长尾雨山，字子生，号石隐，日本赞歧高松人。是一位著名的 文物鉴赏家、收藏家、汉学家，善书法，对于美术史研究造诣极深，很多流到东瀛的中国珍贵书画都曾经过长尾甲的审定。长尾甲于清光绪二十九年，即日本明治三十六年（1903年），辞去东京高等师范学院教授、东京帝国大学文科大学讲师职务，前来中国，在上海担任商务印书馆编译。他经过松崎鹤介绍，与吴昌硕相识。西冷印社成立后，与河井荃庐一起成为第一批日本社员。长尾甲在华十多年，与吴昌硕结邻三载多，常以数典谈诗为荣。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，长尾甲离沪返日，吴昌硕作《山水图》、《墨梅图》为其送行。长尾甲回到日本后，与吴昌硕仍然唱酬不辍，至吴昌硕晚年更披肝沥胆，引为知己。长尾甲为《梅雀报春图》手卷以楷书补题引首“梅雀报春”，雄秀端庄，夜显示出长尾甲这位大收藏家正直、质朴、倔强与内美外溢的个人风格。

综上所述，元代王渊的 《梅雀报春图》手卷，传承有序，为国之瑰宝。数百年间虽历尽艰辛，又飘泊海外，辗转周折，但最终完璧归赵，回归故里。

款识：若水王渊画。

乾隆帝御题诗：贵得其神不贵研，书宗画法有同传。雀梅一卷诗三首，妙义还因揭道渊。南枝最识好春归，羞煞海棠独以肥。麻雀偏欣晴雪夜，净明香界聚相围。腊雪先春凑嫩寒，展图咏句兴无阑。江乡食履应增健，大惬予怀老者安。

钱陈群进此卷，附识三绝句于后，即用其韵题卷中，仍另书以赐，辛卯新正御笔。

钱陈群跋：写生粉本各争研，崔白黄筌尽足传。一树梅花百头雀，后来能事数王渊。踈枝月上雀飞归，貌出披绵一例肥。自是半年常得饱，踏翻香雪蔟成围。上林雪后一枝寒，鼻观香生此凭阑。啅雀朝朝来送喜，又看翠竹报平安。恭进王渊梅雀报春横卷并识三首。臣钱陈群时年八十有六。

长尾甲题引首：“梅雀报春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