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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下午，“百家讲坛”主讲人方志远登上“扬州讲坛”，主讲鸡缸杯与明朝“好玩”的时代。
方志远，史学硕士、文学博士，江西师范大学资深教授，校学术委员会主任，中国明史学会副会长、江西历史学会会长，国家社科基金历史学科评审组专家。曾在扬州攻读博士，此次系第三次登上“扬州讲坛”。
今年，2017年，是农历丁酉年；1477年，是明朝成化十三年，也是农历丁酉年。传奇的“鸡缸杯”，就发生在540年前的那个鸡年。那是明朝和中国历史上的一个多元化的好玩的时代。
我从小向往扬州，这里说不完的故事。我第一次来“扬州讲坛”，是讲明朝百年启示录。我研究明史40年，明朝从一个严峻冷酷的朝代，逐渐走向自由奔放，最后不得不走向灭亡。在诞生鸡缸杯的时代，皇帝上朝，却不议政，尽管如此，明朝也维持了270年。
大家想到明朝，脑海里会有两个概念：锦衣卫、东厂，这是明朝的特务体系。明太祖打击贪官污吏、为非作歹的功臣、富人，他通过搬家来打击富人。富人原来的财产，划归国有。此外，明太祖还要打击胡说八道的文人，江南有不合作的叔侄两人，为了不当官，专门把自己的拇指剁掉，明太祖非常生气，专门下旨，惩罚这些文人。
成化皇帝在位时，诞生了鸡缸杯。今年是2017年，是农历丁酉年。1477年，明朝成化十三年，也是农历丁酉年。明朝比较开放了，过去的严峻冷酷，已经不见了，这是好玩的时代。鸡缸杯，就是发生在540年前的鸡年。
一只口径约8厘米鸡缸杯
拍出2.8124亿港元
2014年，一只从香港到大陆的斗彩鸡缸杯，把我们这个时代和明朝成化时代（1465—1487）联系在一起。当时，
明朝进入相对发展时期。
2014年4月8日，上海收藏家刘益谦以2.8124亿港元的巨资，从香港苏富比拍卖会上拍得成化斗彩鸡缸杯。这个鸡缸杯，高不过4厘米，口径8厘米。这笔钱，在上海最繁华的地段可以买2000平方米的豪宅。由于媒体的关注，“成化”和“鸡棒杯”成为大家都在讨论的新闻。
作为平民，本来只是“围观”。后来，在2014年8月，我接到来自北京的电话，对方自称是北京匡时国际拍卖公司的副总谢晓东，他告诉我，刘益谦先生要在上海进行展览，为了这个鸡缸杯，要用2000平方米的展厅。委托我对这个活动准备一场报告，也作为这个活动的文化顾问。
因为这个电话，我在2014年12月18日，围绕鸡缸杯和成化时代，做了一场报告。我请了韩国学者前来，鸡缸杯放在恒温恒湿，步枪都打不穿的玻璃柜里，展完就放进银行的保险柜里。
清代乾隆皇帝
是鸡缸杯的最大粉丝
明代斗彩鸡缸杯现在存世有16只，大部分在世界各大博物院里。当时主办方也复制了一些鸡缸杯，出自景德镇名家之手。
当时的鸡缸杯，值多少钱呢？明朝万历时期的玩家沈德符说当时的瓷器：“最贵成化，次则宣德”，成化窑又以白地青花间以五色者斗彩最为珍贵，名目有八吉祥、五供养、一串金、西番莲，特别是斗鸡、百鸟及人物故事等。沈德符说这些斗彩酒杯的价格：“初不过数金，余见时尚不知珍重。顷来京师，则成窑酒杯，每对至博银百金，予为吐舌不能下。”晚明时期的另一位著名玩家张岱特别指出，在成化诸斗彩中，“五彩鸡缸”为其代表。
如果以米价为中介，万历后期每两白银的购买力约为今日人民币200元—400元。如果取中间值，那就是300元，一对成化鸡缸杯在当时价值3万元，400年过去了，期间动乱不断，能存于世的鸡缸杯，实在是太少了。即使排除所有的附加价，刘益谦先生以近2.8亿港元的价格收藏这只斗彩鸡缸杯，也是物有所值。
清代乾隆皇帝，是鸡缸杯的最大粉丝，他写了《成窑鸡缸歌》。中国瓷器，以景德镇为佳，景德镇瓷器又以出于御窑者为珍。以明朝为例，洪武窑、永乐窑、宣德窑、成化窑、万历窑皆出名品，但又以宣德、成化最为珍贵。沈德符说出其中原因：“盖两朝天纵，留意曲艺，宜其精工如此。”
这个多元的好玩时代
发生了许多新奇事情
宣德皇帝、成化皇帝都是大玩家，也是大艺术家，又君临天下，通过官府的半买半夺，搜罗天下珍宝，特别是不惜代价烧制精品瓷器。
近年来，关于明代白银有很多研究成果问世。当年出口的丝，多为半成品和原丝，而真正为中国带来真金白银的大宗出口商品，实为“瓷器”。所以，与其说是“海上丝绸之路”，不如说是“海上丝瓷之路”。
明代成化皇帝，有点口吃，羞于和别人见面，大臣说要当面请示，在宦官的安排下，好不容易答应了。成化七年，皇帝接见大学士，之前说好只说三个问题，先说两个轻松的问题，大学士说要及时把饷银发下去。成化皇帝说：“可”。第二个问题是，云南发生地震，派御史出去，皇帝说“可”。第三个问题还没说，就结束了。宦官笑说，你们整天说要见皇帝，见了又没有说什么，以后干脆还是别见了。
从明太祖定都南京，到18岁的明宪宗朱见深即位，明朝正迈向它的“百年”诞辰。社会财富的积累，社会生活的富足已经到了一个新的阶段，明代社会也开始从单纯的仕途本位，也是官本位社会，进入到官本位、财富本位、文化本位并存的多元化社会，进入到一个好玩的时代。
在这个多元的好玩时代，产生了许多我们现在耳熟能详的人物：祝枝山、唐伯虎、文徵明、王阳明、李梦阳……发生了许多我们现在完全陌生当时却十分新鲜的事情：人无分男女，出门多穿“马尾服”；地无分南北，处处传唱“山坡羊”，身无分职业，头衔尽是“传奉官”。
在那个好玩的时代，祝枝山在扇面上挥毫，这把扇子的价格立刻百倍。谁能得到唐伯虎的《春山图》，一只脚就能迈进小康生活。作为君主，明宪宗成化帝朱见深在中国历史上默默无闻，无所作为，即使在明代的十多位皇帝中，他也不引人注意。但是，作为人，他是有血有肉有情感有个性的。一方面，他不得不接受命运的安排，以及祖宗法度、圣贤道理的限制；另一方面，又不甘心命运的摆布和陈规的约束，时有令人瞠目结舌的举动。
这只鸡缸杯的背后
是畸形又真挚的爱情
作为一个时代，明宪宗成化时期是一个没有权威、被人忽视的时代，但又是一个充满活力、极富时代特色的时代。明朝乃至明清两代的历史，正是在这个时期开始发生转折。由于这种转折不是由叱咤风云的伟人所推动，也不是以惊天动地的事件为标志，而是由社会内部自身的矛盾运动并通过无数琐细小事所表现，故而滑出了人们的研究视野。但是，中国历史上的帝王又以默默无闻、无所作为者居多，中国历史上富有转折性的时代也多是没有权威、被人忽视的时代。
在这个多元化的时代，发生了一起看来畸形但又是十分真挚的爱情。18岁的皇帝视后宫三千粉黛为无物，专一爱着比自己大17岁的贵妃万氏，不允许任何人对贵妃不敬，尽可能满足贵妃一切喜好。而万贵妃又恰恰是一位“好玩”而又喜欢奇异珍宝的女人，包括斗彩鸡缸杯在内的具有成化“小资情调”的宫廷艺术品也由此而生。有报道说，鸡缸杯的得主刘益谦曾经介绍过这枚鸡缸杯的构图。正宗的鸡缸杯上画了两组8只鸡，一组里的公鸡头向前看，显得安详自信；另一组的公鸡正在回头看，有一只小鸡飞起来了，它好像很诧异。最大的难点在于母鸡的翅膀，是带点红色的，以当时的技术水平，能在青花上烧出其他颜色来就是巨大进步，而烧出红色来更是天大的难题，鸡缸杯上的母鸡翅膀颜色是姹紫红，这种颜料配方后世已经失传。
“公鸡”是万贵妃
“母鸡”倒是成化皇帝
所有的解读都说：“鸡”缸杯的图案代表着“吉”即“吉祥”。既象征国家和社会的吉祥，也象征着成化皇帝和万贵妃以及皇室的吉祥。接下来的解读就是：这只雄鸡毫无疑问就是成化皇帝、母鸡自然就暗喻着万贵妃了。我的看法恰恰相反：雄赳赳的公鸡才是万贵妃，安详自在的母鸡倒是成化皇帝。这也是这个好玩的社会才可能出现的事情。
第一，符合成化皇帝和万贵妃的性格。皇帝性格内向，从成化八年开始不再接见大臣，万贵妃的性格则是张扬，喜欢出风头。第二，万贵妃是成化皇帝的保护神。成化皇帝一岁十一个月的时候，父亲被蒙古俘虏，母亲是个悍妇，是万贵妃从小将其带大。只有万贵妃在身边，皇帝才有安全感。58岁的贵妃去世半年，41岁的皇帝也随之而去。第三，万贵妃曾经生有一子，随即夭亡，她将自己的母爱、姊爱、情爱化为一体，倾注在皇帝身上。皇帝的皇子，也就是她的儿子，她要将这些皇子们和皇帝一起保护起来。
现在要回到开始的问题，成化鸡缸杯具体产生在哪一年？成化时代什么事情和鸡有关？第一，成化时期有两个鸡年，成化元年乙酉年和十三年丁酉年。第二，和鸡缸杯相关的人物，恰恰有一位属鸡，那就是万贵妃。鸡缸杯的发生可以有这样的判断：第一，为生肖属鸡的万贵妃而制作；第二，制作的年代，不太可能是成化时代的第一个鸡年即成化元年、1465年，而应该是第二鸡年即成化十三年、1477年。成化皇帝即位之初，尚无生育，没有公鸡、母鸡和小鸡的感觉。而到成化十三年时，皇子迭出，成化皇帝摆脱了久不得皇子的苦恼，进入艺术创造的兴奋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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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8-5-7 10:06:08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