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之光《关良》 从文化和写意精神上回望百年中国画坛,有三座奇峰:一座是齐白石的花鸟,一座是黄宾虹的山水,一座是关良的人物。关良,字良公。 1900年12月30日生于广东番禺,与20世纪同龄,是百年中国画坛一位不可或缺的大师。 替换高清大图 中西艺术百年碰撞,关良是中国水墨开风气之先的大师。他回归中国传统艺术重新提炼东方写意美学,他以京剧的手法画画,故画有动感、乐感;以国画写意手法画戏,故画能传神,扣人心弦。“寥寥几笔,虎步鹰蹦,呼之欲出,如闻大钧”。他把“写意传神”发挥到极致,终成“水墨戏画”开山鼻祖。 替换高清大图 气韵生动弥入味,风姿各异皆传神。关良亦是最早将西方绘画艺术介引入中国的先行者。他赴日学习西方现代艺术,在高更的庄严肃穆、梵高的色彩夸张、马蒂斯的单纯美的影响下,最终寻得自己的绘画走向。 关良油画 关良的艺术,稚拙、单纯,使人感到洋溢着孩子般的纯真。他拥有一颗孩子般感受、表达艺术的心,让他的艺术充满灵性与个性。他热爱音乐、痴迷戏剧,全部身心融于绘画,开启了一条中国现代水墨之路。以至于画坛后辈皆叹:“良公,妙笔也!” 替换高清大图 留学寻梦从西画学徒到“关良墨趣” 关良一生致力于戏墨人物画和油画创作,以其画风质朴、简拙称誉画坛。但相比于20世纪诸多美术大师,关良一度不被理解甚至遭受冷遇。 在关良近60年的绘画生涯中,他的现代水墨之路,最早萌发于他对西方表现主义油画的玩味琢磨。 1917年,17岁的关良赴日留学,师从藤岛武二学画,系统全面地学习西画艺术的理论与技法,在不到6张席子大的居室里训练用的画稿可堆起2尺厚之高。期间,他对梵高、塞尚、马蒂斯由衷热爱,在吸收了西方“印象派”和“野兽派”绘画风格后,开始取其精华为创作“中国式”油画探索,希冀以此打通中西方文化隔阂。 左为关良作品,右为梵高作品 这个崭新的画展,“超越了当时一般人的审美能力,冲出了传统的审美观念”,“画人之不欲画,画人之不敢画”,作品一露面即与传统的文人画拉开了极大的距离,在当时洋画界中呈现了一种“新姿态”。 归国后的关良出入上海、南京、广州的各个私立美术学校担任美术教师。关良“看似幼稚而实际上趣味无穷”的作品不但给当时的学生留下了好感,连时任上海美术专门学校校长的刘海粟也颇感兴趣,一度将其引入上海美专担任教师。 1926年,关良应胡根天邀请南下任教于广州市立美术学校,在国画和西洋画激荡碰撞下的广州,“市美”是西洋画的重要阵地,关良成为当时引西洋画入中国的前卫画家之一。 在1921年的广东省第一次美术展览会中,关良的一幅风景油画引人关注,画面颇具后现代野兽主义的画风,近郊的马路、一支歪斜的电线杆、一辆汽车,全然沉浸在郊外的黄昏之中,传递着静寂与一股莫名的热情。关良找到了一种直接传递绘画精神的技法,给画面注入了跃动的生命力。 青年时代的关良有着这样的艺术信条:“一个画家不单要认识时代,了解时代,同时还要超过时代,那时才是一个伟大的艺术家而不是平平无奇。” 早在日本留学期间,关良就意识到从日本学习西洋画有潜在的危险:“为什么中国油画在国际画坛上毫无地位?是我们的油画还没有创新?没有画出民族风格?”正因为如此,关良在其后一生的创作中都在探索中国画创新和油画民族化的道路,以求“我们的油画有民族独特的风格”。 戏墨结缘苦学戏曲深悟写意精髓 上世纪20年代以后,在吴昌硕、黄宾虹、潘天寿等的潜移默化影响下,关良开始回归传统。他频繁地参观国画展览、临摹明清大家作品、欣赏名家收藏。继在日本学习油画、音乐之后,他想再苦拼若干年,在国画笔墨表现力与鉴赏力方面有所拓展,攀登第三次求知高峰。 从西方表现主义到东方写意水墨,关良所跨越的是一座看不见的鸿沟。他在练笔前常常思考,中国人善于用线,从平面中找到“写意艺术”,而西方人重明暗、体积、空间,这是由不同的历史气质、审美传统所形成。与其“生硬结合,互相贬低”,不如“彼此适应吸收又保存个性为好”。 关良不仅在画室琢磨,他还与沈雁冰、郭沫若、茅盾等诸多文坛大家交往,在国画与文学的双重推衍下,他最终发现了新的契机——戏曲,为他通往“我之为我,自有我在”的艺术境界打开了一扇天窗。 为体味戏剧之美,关良亲自学戏,从“锣鼓经”学起,不仅练京胡,唱、做、念、打一并学来,学完《捉放曹》再来《击鼓骂曹》……此后,无论在“上海美专”还是重庆“国立艺专”,凡到年末岁的师生“同乐会”,关良总能应声上场,“黄钟大吕”地来上一出。 “京戏里看、瞟、盯、瞧、观、见、捎、拐……不同的人物,在不同的场合,看人看物,都有不同的分寸、不同的意思。”这对关良画戏曲人物时如何“点睛”传神帮助颇大。据说,关良每次画画,都是等画全部画完后才画眼睛的,是名副其实的“点睛之笔”。 关良在学戏的过程中领略了传统戏剧演绎的高超境界——没有火气,意到笔不到。这些老戏迷所推崇的“炉火纯青”的境界,让关良体会到传统艺术中不可言传之意境神韵,他开始尝试将这种写意之美表现在绘画中。 梅兰芳写过一篇《漫谈戏曲画》,其中有一段话专论关良:“他(关良)的画在表现方法上继承了国画的优良传统而自成一派,重神似而不求形似。”“南派武生泰斗”盖叫天对关良的水墨戏曲人物画更加赞不绝口。 在他看来,画戏的还没有一个人像关良这么“懂行”的,他常说,“关先生的画是活的,看上去很神。”两人之间“蹦、登、仓”的“典故”更是流传甚广。 盖叫天演武松,不论“打店”还是“打虎”拍出来的照片往往是一个“亮相”——锣鼓点子敲定了,照相也照好了,架子是好看,就是“呆乎乎”。关良则不同,他选取戏中人物最传神的动作表情入画,画武松他不等‘蹦、登、仓’落定,而是在'“蹦、登”还没有“仓”的时候就画下来了,所以看上去,这个“武二郎”很活,“在纸上还动着呢! 中国人常说,“戏者,戏也”,相对于外国戏剧,中国戏剧的虚拟、夸张达到了一种极致,“三五步行遍天下,六七人百万雄兵”,堪称世界之最。 关良深谙中国画和传统戏曲“写意”精髓,把中国传统文化以及西方色彩观结合得严丝合缝,强调“用十笔画的为用五笔画”,“使形更简练、更醒目、更舒展”,对比林风眠的戏曲人物画,更加疏落简率,于率真自由中传递出东方写意独一无二的趣味。 冶游寻乐保持朝气以艺术为第一生命 “生活有趣,艺术就有趣;生活多彩,艺术也多彩。”是关良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。朋友去关良家,往往不谈艺术,反倒聊起生活,比如谈谈“怎么养热带鱼”,甚至“怎么做鱼缸”。 不取其貌,单看关良的画,便可认定他是一位平和从容、有些幽默,也很有教养的人。天性乐观的他总能在生活中发现新的兴趣,不喜狂、也不悲愤,世界的纷乱和庞杂在他那里都被“戏”化了,同时,一切又是审慎和克制的。这从关良的性情为人、人生抉择中可见一斑。 早前出国留学时,父亲让关良学习应用化学,可在报考之前他却改变主意,改考“好玩”的美术专业。 即便生活拮据、学业繁重,又饱受思乡之苦,但关良对自己说,“要一生保持朝气以艺术为第一生命,才不辜负艰辛岁月。”在日本学画不久,他又迷上了小提琴,在友人介绍下每日步行3公里去学琴,坚持黎明到校前拉1小时,热情不亚于学画。 在日本的5年,除了学画,关良一丝不苟地拉完了霍曼的全部练习曲,除了拉“霍曼”,他喜爱的便是萨拉沙蒂和他的《流浪者之歌》。“萨拉沙蒂活在我的作品里。”有心人会从关良的画作中发现萨拉沙蒂,会发现这位伟大作曲家不朽的灵魂。 从上世纪20年代初期开始,关良先后任教于上海美专、上海艺术师范、上海艺术大学、广州市立美术学校等艺术院校,从事艺术教育事业和艺术创作长达60年。但在他的一生中,无论是教书还是画画大都是在不安定的生活中度过,几乎总是挣扎在“解聘”和失业的边缘线,但心系艺术的他总能淡然处之、自得其乐。 1926年,关良一腔热血追随郭沫若戎装北伐。他随从大部队冒着烈日酷暑越过大岭,脚都磨出了水泡,但忍痛坚持从不掉队。每到一地,他即在墙上刷大标语,作粗笔头宣传画,还带领大家搭戏台,用演讲、相声、快板、花鼓戏等短小节目鼓舞士气,宣传革命。 抗战期间,他取道香港、滇越公路,奔赴大后方任教,辗转于西南。好不容易在1942年秋在内地举办了一个画展,但他卖画之后跑去壮游大西北,他不以为苦,反认为这是“整个艺术生涯中一段宝贵难忘的经历”。 替换高清大图 在友人眼中,关良性格开朗,看起来不爱讲话,但谈到京戏就可以一个劲儿谈一天。他喜欢拉小提琴,而且拉得好,他爱唱京戏,可是不大声。关良的艺术,是稚拙的、单纯的,使人感到洋溢着孩子般的纯真。 他拥有一颗孩子般感受、表达艺术的心,钟爱的一把小提琴在上海被日本兵摔碎了,他就开始玩二胡。有时候,吃过晚饭就开始拉二胡,一直到睡觉。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纯粹的艺术家,结缘艺术以后就再也没有丢下过画笔。 替换高清大图 “他每天度着放浪冶游的生活。”著名画家倪贻德曾这样回忆关良。关良的艺术和生活早就浑然一体了,关良强调生命的画面必须“动之以情”,甚至情到深处也可“得意忘形”。 关良还有一诙谐比喻,将“初尝亲吻时飘飘欲仙的一种感觉”直接表现在画面上,就能“收到超越了视觉真实性的效果”。在看似“不熟练”、生拙的造型笔墨中,往往透着他对生命的内省。艺术中的关良,饱含一颗赤子之心,没有矫饰、虚伪和华丽,一切都指向了“真”。 艺术良心时代“流浪者”终成大师 作为百年中国画坛最具艺术个性的一位大师,读懂关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 1956年,国画大师李苦禅带学生观看关良画展时,学生们纷纷疑问关良为何不能把人物画得“规矩”些?对此,李苦禅解释道:“良公的画法叫得意忘形”,即求传神不求形似之意。也许是造型的“稚拙”,许多人并未能理解其中蕴藏的极其深邃的艺术世界。 替换高清大图 上世纪60、70年代,一位德国工程师到武汉钢铁厂参加援助工作时,还不忘在工余寻找关良作品和其踪迹。因为关良在1957年曾经和李可染一起访德办画展,德国民众对关良作品的热爱出乎了很多人预料,莱比锡一家出版社还出版过关良的水墨人物画集,这是德国出版的除齐白石之外的第二位中国艺术家画集,就连日本也有许多关于关良的研究著作,但国内却在相当一段时间内鲜有人研究他。 经历数十年的冷落,关良对艺术的赤诚从未消弥。在《关良回忆录》中,他曾口述道:“解放后,文化部门的一些同志对我的画褒贬不一,有的还持否定态度。”有人说他的画“如同儿戏”,“再加上国外的报刊颇多的介绍,更引起了一些同志的反感”。但一心“为艺术而艺术”的关良对于自己的艺术总无比自信。 关良擅长画水墨戏剧人物,笔下的武松尤为有名。寥寥数笔即达至“一笔不能多,一笔不能少”,作品也最具戏味,如《醉打蒋门神》一作,将单纯的打斗动作提炼为倾吐角色内心活动的特殊肢体语言,身心俱到、举手抬足,分寸掌握得恰到好处。 齐白石对关良的戏剧人物画格外推崇,早在关良在西南国立艺专任教时曾得见他一本人物册页,看后大呼“很想见见他”,并自告奋勇在画册扉页上题写了“关良墨趣”四字。 “文革”中,关良经受“耳闻锣鼓声,胆颤又心惊”之痛,他把数以百计的画浸在洗衣盆里以求家人不受牵连,一度发誓不再创作,几十年创作心血毁于一旦。在粉碎“四人帮”后,他一连画了十多幅《金猴奋起千钧棒》抒发心中快意,“火眼金睛辨是非,棒扫尘世万里埃”,让“孙悟空”成了他后期创作中最鲜明的艺术符号。 1976年至1986年,是关良一生中最后的10年,也是他一生艺术生涯中重现光辉的10年。1981年,耄耋之年的关良在香港举办《关良油画水墨画展》,在香江掀起一股“关良热”,香港街头到处张贴着印有他半身像的画展海报,连老朋友林风眠也翩然而至。 1986年,关良因患末期肺癌病逝于上海中山医院,离世前他还表示自己有很多艺术创作的新设想。他想再画一批油画,又想再画一批水墨戏曲人物画,还想另画一批融西方绘画情趣于中国画的水墨淡彩静物画……朋友每次去看他,都觉得他似乎都有一种紧迫的心情,但由于疾病渐渐缠身,老是无法完成。 艺术贵乎独创。千百年来,戏子被视为“下九流”,以舞台戏剧作为绘画素材的作品不登大雅之堂。但关良敢于打破前人禁忌,开宗立派,成现代戏墨人物的一代宗师。他痴迷艺术,忘乎其他,犹如一个时代的“流浪汉”,将自己的一生寄情于艺术,融化于笔端。他笔下的戏墨人物、灵动油彩,好像他所钟爱的萨拉沙蒂的那曲《流浪者之歌》,明快流畅,透着淡淡的哀愁与永不枯竭的热情。 (图片源于网络,如有侵权,联系删除)文章来源:https://www.kaimen360.com/article-7180-1.html欢迎添加微信zmkmsc或加入古玩收藏交流QQ群(282603373),认识更多古玩收藏爱好者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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